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是你先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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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立标这才松了手。

    赵立标气得冒烟,旁边跟班的赶紧给他递水扇风,“赵总您别生气,这些小孩就是欠收拾,骂多几回就好了,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赵立标冷哼,“现在跟我说不行,当初收钱的时候倒是够爽快!”

    赵立标往前走,留意到站在临边防护外的男生,微微眯眼。

    顾霭沉顿了顿,问:“你们这里招人?”

    哦,就是个来应征临时工的。

    赵立标上下打量他一眼,眉清目秀,皮白细嫩,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估计是哪所学校刚毕业的大学生。

    一股子缺少社会的毒打,中看不中用的书生气。

    工地上向来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想想刚才那个没个屁用的爆破员,赵立标对这种年纪轻轻的男生更是生不出好感。

    赵立标没心情也没工夫在这里耗着,随手指了个人,“老陈,你带他过去看看。”

    临走前还不忘睨他一眼,嗤声道:“别开太多钱啊,就这么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扛的样子,一百块顶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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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陈今年四十五,中等身高,有着久混工地标准的大肚腩和堪比非洲人的黝黑皮肤。临市乡县人,早几年进了赵立标的公司,一直跟着赵立标混。

    为人吃苦耐劳,脾气随和,现在算是个小负责人,在施工现场有不小的话语权。

    老陈带顾霭沉领了安全帽,熟悉工地环境,“主体阶段朝6晚10,桩基施工一般24小时不休息,工人12小时轮换,浇混凝土的时候旁边必须得有人看着。尤其这阵子雨季,看模板,检查质量,联系搅拌站,都得仔细点,出了差错谁都担不起这个责。”

    “那头是工棚,晚上休息的地方。”老陈指了指不远处搭建的三层简易房屋。上下瞧了眼身旁男生,“不过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一般都不愿意下工地。这里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工地钱多。”顾霭沉没有掩饰地答。

    在工地这种地方,下至水泥工、建筑工、上至总工程师、总监工、项目负责人,承包方老总,一个个看着灰头土脸的,但实际收入水平要比普通坐办公室的高得多。

    工期迫在眉睫,施工现场又急缺人手,老陈也是个实在人,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多就问。

    老陈说:“刚才你见到的那位是赵总,我们总包方的负责人,脾气比较燥,你们新人没事少在他面前晃悠。不过他人还可以,对待我们这些工人很大方,也讲义气。”

    顾霭沉笑了下,算作礼貌回应。

    和爆破员几句交流,能看出那位赵总的脾气确实又直又爆。

    临时工没有什么特别安排,哪个班组缺人就去哪,安排施工,放线测量,上下装卸搬运。

    最近早晚温差大,基本就是日晒雨淋。

    从早上六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顾霭沉才回到工棚冲洗换了身衣服。

    两只手都是抖的。

    他坐在床边对着电风扇吹,拿毛巾擦拭头发。一天的功夫,手臂胳膊被太阳晒伤,皮肤火辣辣的刺痛。

    老陈抛了罐冰可乐给他,在旁边坐下,问:“还习惯么?”

    “还行。”顾霭沉说。指尖抬起易拉罐的拉环,往上一提。

    啪。

    气泡汩汩冒出来。

    他仰头饮了一口。

    “你今年几岁了?”老陈问。

    “二十三。”顾霭沉说。

    老陈对他刮目相看了,“我看你可以,吃苦耐劳的,什么脏活累活都干。现在工地上很少有年轻人这么踏实了。”

    顾霭沉笑了下,还是那句话:“缺钱。”

    老陈从床铺底下掏出一瓶高度的二锅头,和他手里的可乐碰了碰,“来点?”

    “行。”顾霭沉说。他懂得规矩,工地社交圈狭窄,每天来来去去见到的无非就是各种建筑工、吊机、调度、总监、工程师、总包等。但施工单位应酬多,饮酒避不可免,能喝酒算是个加分项。

    酒量的大小会直接决定别人愿不愿意带你去应酬,肯不肯给你结识的机会。

    老陈拿了两只半斤装的玻璃杯,和他碰完,仰头一饮而尽。

    回以礼貌,顾霭沉也是一饮而尽。

    白酒入胃,一连串火辣辣的灼烧。

    他不算擅长饮酒的人,一大杯白酒下肚,难免蹙了蹙眉。

    老陈更喜欢他了,笑着拍拍他肩膀,又给他递了包中华。

    夜晚风大,看起来还有场雨要下,铁门被风吹得哐当作响。

    顾霭沉取出一支烟咬在唇间,指尖擦动打火机滚石,一手护火。

    点燃汲了口,白雾自薄唇徐徐滚出,微眯起眼。尼古丁的味道弥散肺里,浓郁,疲倦。

    隔壁床的姓王的工友躺着在看电视,不知转到个什么频道,一阵优雅的钢琴伴奏后,听他惊叹地道:“这姑娘真漂亮!”

    顾霭沉顺着声音望过去,目光微微滞住。

    老陈戏道:“你一年到头天天在工地对着混凝土浇筑,看见个卖菜大妈都觉得漂亮。”

    电视机里转播的是澳大利亚悉尼歌剧院,皇家芭蕾舞团的一场音乐歌舞剧。

    身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女孩轻盈起舞,鞭转,弹跳,与舞伴托举飞翔。

    优雅如同天鹅再现。

    明眸皓齿,垂眸低笑之间,宛如一幅会流动的云烟水墨画。

    王工友眼睛都看直了,“每天对着你们这些大老粗我还能有审美水平吗?见到个女的我都觉得美得不行。但这个特别美一点。”

    “那是皇家芭蕾舞团首席,能不美吗?”老陈懒得理他,扭头看顾霭沉,诧异道,“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跟他一样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顾霭沉静静看着屏幕上的女孩,无声。幽深的眼底读不出情绪。

    烟卷停滞在指间,白烟袅袅往上窜,烟蒂燃烧垂下一小弯的弧。

    风一吹,烟灰落地,随之散去。

    脑海中许多画面闪过,她调皮的,嬉闹的,玩笑的,难过的,开心的,羞涩的,每一幅每一幕……校园幽静长廊尽头,女孩倚靠在他怀里,手臂环住他的颈脖,闭上的眼睫微微轻颤,月光染上她清丽的面庞。

    唇瓣柔软香甜的温度,呼吸间丝丝缕缕的交织,是他骨血里深种多年的毒。

    老陈叹了口气,觉得这老的也是,年轻的也是,一个个看见美女都挪不开眼睛。

    他抄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赶姓王的出去,“刚赵总在外头叫你呢,还看。”

    王工友赶紧爬起来提着裤子往外跑。

    赵立标那个暴脾气,迟一秒都是惹不起的。

    电视被关掉,女孩的模样消失在屏幕中。

    心间翻涌的情绪却久久无法平复。

    老陈见顾霭沉情绪不对,奇怪问:“怎么了,你还真喜欢看芭蕾啊?”

    顾霭沉没说话,仰头又饮一杯酒,颈脖拉长,喉结滚动,烈酒辣得他胃里一阵灼痛。动作太凶太猛,忽地被呛到,哑着嗓子低咳了好几声,眉心深深拧起。

    白酒炽烈,尼古丁的味道蚀骨浓郁,才勉强将胸腔情绪压下。

    老陈没见过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喝酒抽烟能这么凶。

    他裤兜外露出半角的八音盒,嫩粉的颜色,珍珠嵌边,一看就是女孩子家才喜欢的玩意儿。

    老陈随口问:“你女朋友的?”

    顾霭沉拿出来,翻开盒盖,上了链匙,熟悉的钢琴声在夜里清脆如风。

    他垂眸看着,眸光寂静流淌,幽深无言。

    隔了好久,嗓音很哑地应了声:

    “嗯。”

    “你下工地,怕是要好久不得见了。”老陈说。

    跑施工现场的,一年到头待在家里的时间寥寥可数,哪里偏僻就跑到哪里开荒,有老婆的就是守活寡,有孩子的就变成留守儿童。

    老陈不知道他具体情况,却说得没半点误差。

    顾霭沉低声说:“是很久没见了。”

    “多久了?”

    “四年多。”

    “四年多?”老陈差点被二锅头呛死,“我也就十个月没回家,你四年没回,不怕女朋友跟人跑了?”

    顾霭沉看着转盘上跳舞旋转的女孩,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竟浮了一丝笑意温度。

    很快,又沉寂下去。

    “已经分手了。”他说。

    “该不会真跟人跑了?”

    顾霭沉没说话。指尖抚过女孩的脸颊。

    老陈来了兴致,好奇问:“那你前女友,也是跳芭蕾的?”

    “嗯。”

    “长什么样,漂亮吗?”

    “漂亮。”

    “能有多漂亮?比刚才那个首席还漂亮?”

    “差不多。”

    “性格怎么样?”老陈想起家中隔三差五和他吵架的媳妇,叹气道,“像我媳妇就不行,脾气不好,特能闹事。”

    “她也爱闹腾。”顾霭沉想起往事,很淡地弯了下唇。笑意转瞬流逝,如同往常一样,心间只剩下空洞。

    老陈叹了口长气,“听着倒像是个好姑娘。”

    “是挺好。”顾霭沉合上八音盒,揣进衣兜,“就是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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