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冲灵肉把刀一挥-《公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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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彻头彻尾的土豪行径。

    随后主持人又不断抛出各种各样令人瞠目结舌的加盟政策,就差没把大把大把的人民币直接撒向台下了。

    若非背景强大、实力惊人,没有一个新品牌敢于也没有一个新品牌有能力这么砸钱,但这样砸钱的效果确实不同凡响。从现场反馈来看,太多的观展商已经被打动了,迫不及待地寻求起合作。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么强势的一个企业,带来的利润也一定可观。

    方馥浓与战逸非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然后转身走回觅雅所在的二号馆。

    没走出两步就看见觅雅的员工们都聚齐过来了。

    “离第一天的展会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战逸非面无表情,“你们不在自己的展台上,跑这儿来干什么?”

    “小非非,没有人了。”战圆圆愁眉苦脸,又抬手朝旁边一指,“别的展台上的工作人员也都过来凑热闹了,二号馆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人也给我站回去!”战逸非对待妹妹也毫不留情面,依然冷声冷面,“即使台下没有一个观众,真正的角儿也不会擅自离场,唱戏、做人都是一样。”

    耳边不时传来阵阵喧闹的呼喊,美艳脸孔拧成凶狠的样子,薛彤冷冷咬牙说道:“这种打压对手的法子太下作了!我他妈一定要趁半夜的大家都闭馆休息的时候,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展台!”

    方馥浓用眼睛指了指悬在头顶斜上方的监视器,这样的监视器馆内还有很多:“这是犯法的。”

    薛彤不以为然:“我又不是没犯过法,我还差点坐了牢。”

    “哦?”方馥浓露出感兴趣的眼神,听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当时在一个别墅开发商那儿当销售。一次出去应酬他借醉摸我大腿揩我油,还承诺我,如果我能在一个星期内卖出十套,他就送我一套。”

    觅雅的人都听出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可是一套就价值千万的别墅啊,不是十个窝瓜,十瓣蒜头。

    唯独觅雅总裁与他的公关先生神色如常,这个故事战逸非听过,而方馥浓自己也完成过类似的赌约。

    薛彤继续说:“后来我卯足了劲儿,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了,终于卖出去了十套,可那个孙子居然反悔了,说酒后的话不能作数。妈的!”薛彤杏眼一睨,爆了粗,“老娘为卖这十套房子命都快拼没了,能让他白玩?!所以我把他绑了起来,拿着刀逼他签署《房屋产权转让协议》……”

    说出这么没有法律常识的话居然还如此大言不惭,方馥浓感到好笑的同时又感到有些钦佩,这个女人就算脑袋空空是个花瓶,至少也是个敢做敢拼的花瓶。

    “然后他的老婆就报了警,我不想坐牢,坐牢得把我这一头长发给剪了,不舍得……所以我就去求他,又跪又哭,还主动去医院里照顾他那快病死了的老娘,天天替那老太婆端屎擦尿,后来那个孙子大概是被感动了,也就撤了诉……”薛彤一耸肩膀,“那个花之悦要真把我们觅雅逼得没有活路,我什么都干得出!”

    方馥浓是真的钦佩起这个女人了。他自己做不了那么蠢的事,却也没法子这么放下身段。他轻笑出声,然后摇了摇头说:“为这么个不良竞争的对手坐牢,不值得。”停了停,“今天开馆前我看过他们的招商手册,他们的加盟政策有漏洞,如果给我和那些观展商面谈的机会,我有把握说服他们接受我的新渠道战略,而不只是被一点点眼前的利益所打动。”

    “可是照这个趋势看下去,明天一号馆也会爆满,你根本没机会跟观展商们面谈。”薛彤摇头,不以为然,“除非你把我们觅雅的展台搬去一号馆的厕所前。”

    每个馆内也就侧门附近有厕所,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涌进了一号馆,所以唯一的厕所也紧俏得很,成了整个博览中心里唯一能和花之悦展台媲美热闹程度的地方。

    方馥浓转头看着一号馆厕所前排起的长队,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放声笑了。

    “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薛彤忍不住要翻他白眼,“这么一个可怕的对手出现了!”

    “你想,我们在这十几个展馆里都看见了一些什么企业,疯狂抄袭欧美时尚大牌的概念与创意,一味模仿别人的设计,全都既无实力,也无本土品牌意识,要觅雅战胜这些品牌,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总算出现了一个不抄袭又有实力的对手……”方馥浓转脸看着战逸非,而战逸非几乎瞬间就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说:“太有意思了!”

    展会还没结束,觅雅的公关先生就离开了博览中心,在展馆附近找了一个看上去挺踏实的管道工,他让他们凌晨1点的时候来到博览中心的一侧围栏外等着,带上钳工锤、管子钳、活扳手这些常用的工具,有活儿干,也有不错的报酬。

    博览中心的十二个上万平方米的展馆里到处都装有摄像头,唯独偏门那儿是个死角。那里靠近厕所,二十几万人流量的隐私总要保障。

    管道工守约地来了,战逸非也跟着来了,他看见方馥浓翻过两米多高的围栏,然后在里面冲他招手,示意他们也快进来。

    老实巴交的管道工看着挺担心,不住地问:“这是要干嘛,这是要偷东西吗?”

    三个人来到一号馆的侧门旁,方馥浓笑着安慰这个诚惶诚恐的老实人,“偷东西我都不用叫上你。”他扬了扬手中的电子解码器,“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儿还在建造中。这些大门的门锁和本田雅阁的非常相似,用这种盗车专用的解码器就能打开。”

    战逸非露出惊惧的神情,忙问:“你……你难道真的打算像薛彤说的,破坏花之悦的展台?”

    “给它更多成为人们谈资的机会,因为‘品牌实力太强而成为同行报复的对象’?”方馥浓勾着嘴角,摇了摇头,“想也别想。”

    “那你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进到展馆里是要干什么?”

    方馥浓自说自话地走向女厕所,旋即回头妖娆一笑:“旧梦重温。”

    “我和当时铺设管道的工人们很熟,只是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这儿有没有改建过。”他在一侧墙壁前停了下来,用手在上头敲了敲,然后就对那个管道工说,“砸开。”

    “这……这不行吧?!”再淳朴老实的人也知道这是公物,随便砸开就是犯法,结结巴巴地推唐说,“砸墙的声音太响……太响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五分。没人会听见的。”方馥浓又用拳头扣了扣那处墙壁,突然一扯喉咙,发出一个异常响亮的怪声,然后他对那个管道工笑了笑,“看见吗?没人听见。”

    “可是,可是这么干是犯法的吧……好好的墙为什么要砸开呢?”

    “判不了多少年的。”方馥浓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低吼道,“砸!”

    “那要砸多大的口子呢,把整面墙都砸了?”

    嫌对方磨磨叽叽太烦人,方馥浓从对方手中一把夺过了木柄的钳工锤,离着墙面退开一步,慢条斯理地卷起自己的衬衣袖子,突然就挥臂砸了起来。

    “古木参天黑荫浓,

    披荆斩棘路难通。

    山兽悲啼毛骨悚……”

    方馥浓一边挥动锤子砸墙,一边大声唱戏,唱那折能令男人们热血沸腾的《山海关》。破损剥落的墙面飞溅起来,溅到他的脸上,他也毫不在意。

    墙面砸开了一道能容手臂通过的口子,方馥浓转头把钳工锤扔还给对方,说了声:“管子钳。”

    眼前的男人嘴角勾起,眼眶红得古怪,联系他刚才的所作所为,简直像透了一个疯子——管道工被吓得愣了住,总觉得这家伙随时可能也往自己脑门上狠砸一下。

    “please?”

    管子钳递到了方馥浓的手里,他干脆利落地钳开了自来水管的主管道,又钳开了另一处的不同管道。

    以这出水量,明早开馆后这儿就会水漫金山。以中国人的办事效率,要维修好,至少折腾大半天。

    战逸非这才想起来,薛彤那句要把觅雅展台搬去厕所前的玩笑话。搬动展台当然不可能,但却可以逼得这儿的观众不得不到自己这儿来。

    觅雅所在的联合展位就在毗邻一号馆的二号馆内,同样也在有厕所的侧门旁。

    “麻烦把这里收拾干净。”指了指一地的残渣,公关先生衬衣湿透,扔了五张百元大钞给什么活也没干的管道工,就拉着自家老板走了。

    回到酒店,已经三点了。先脱了湿透的衬衣,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那种味道很凶的外国烟。还没开封。

    方馥浓取出一根,放在鼻子下头嗅了嗅,便直接摘掉了烟的滤嘴。因为滤嘴会过滤掉近一半的尼古丁,烟味变淡不说,也提不了神。平时可以一根不碰,一旦需要提神工作,他就会变成那种最恶质的老烟枪。吞云吐雾,烟不离手,转眼就落下满地的烟蒂。

    所幸,这个男人在外表上一点老烟鬼的迹象也没有。他的牙齿又白又漂亮,每次看见他大笑,战逸非也会莫名感到心情变好。

    打开酒店配备的电脑,方馥浓开始在键盘上创造一个全新的、集成专业和日化两线运作的渠道模式。这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主义者,马上就把自己白天的灵光乍现化作了具体理念。

    战逸非凑头过去看了一眼,这些数据对他来说太复杂,这些概念对他来说太新颖。一如既往的,看不懂。

    似乎知道对方看不懂,公关先生头也不抬,只是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无论是花之悦的品牌手册还是主持人的现场推送中,都没有提及统一的电商授权。电子商务是所有快消品行业面临的大趋势,一旦花之悦开放给网商的授权,一定会造成网店与区域经销商之间的授权混乱,价格体系如果失控,那些化妆品门店就只能等着被电商冲击关门了。而‘前店后院’是一个可以规避与电商直接竞争的渠道模式,将美容院结合入柜台销售,区别在于网店提供产品,门店提供服务。”将烟叼进嘴里,方馥浓突然笑了,含混说着,“i’magenius.”

    战逸非想起白天赵洪磊对自己说的话,他望着方馥浓灯光下的侧脸,他不止一次在这个时候看见这个男人认真工作的脸,突然问:“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想了想,又说,“你和唐厄长得很像,一定不止一个人这么对你说过,如果钱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你完全可以像他那样投身娱乐圈,那样来钱又快又容易。”

    “早些时候,人们认为成为一个科学家或者金融家会比成为一个戏子对社会有价值得多,我倒不这样想。我只是觉得太容易的事情很乏味。”方馥浓深吸一口烟,目光没有移开眼前的屏幕,将浓烟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吐出来,“钱对我来说其实并不太重要,我享受这个不断追逐、不断登高的过程,它让我感到没有白活一场。”

    “那你追逐的终点在哪里?换句话说,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感到满意?”战逸非依然一瞬不瞬地望着方馥浓,像是一阖眼就会再看不见他,“王石?严中裕?”

    “哈。”方馥浓笑了一声,笑声听来十分不屑,然后他就摇了摇头,“没有终点,永远都有更高的地方。”

    “可你知道他们的岳父都是谁吗?”

    方馥浓停下手里的工作,转头看着战逸非,也没有回答。

    战逸非继续说下去,破天荒地说了许多:“王石在接受采访时,总是不断强调自己是如何白手起家艰苦奋斗,不断提及自己是靠贩卖玉米赚到了问心无愧的第一桶金,可他却从来不提他那个时候已经是省委书记的女婿。还有严中裕,严钦他爸,他的丈人比王石的岳父更有来头,中南海的第二把交椅。你根本想不到中国房地产业的‘圈地运动’有多夸张,严钦曾将一张中国地图铺在墙上,开玩笑地蒙眼投掷飞镖,然后被掷中的那块地皮就是他们家的了。甚至连我爸也是,在他那个省长岳父没有离世前,他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而一旦人走茶凉,就诸事不顺。”他停下来,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望着方馥浓,“那么你呢?凭你的英俊长相与哄人功夫,要娶一个很有背景的女人,根本不难。”

    “是不太难。”当他还在外宣办工作的时候,接触的人非富即贵,暗送秋波甚至直接表白的官家小姐遇见不少。方馥浓勾勾嘴角,“但就像我刚才说的,太容易的事情很乏味。”

    窗外的天空开始破晓,又是一夜未眠。

    两个男人在沉默中对视片刻,然后其中一个男人开口:

    “从我十三岁开始,几乎每天都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至今我仍记得她的眼睛,听见她劝谏我:勿负良辰。”方馥浓注视着战逸非的眼睛,注视着这双绝无仅有的漂亮眼睛,他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那日的幻景,那个女人。

    “一个人的好时辰太短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对我来说太少,我都不记得我上一次睡觉超过四小时是什么时候。为了追逐我想要的,我可以去偷,去骗,去恐吓,去勒索,如果我感到有必要,我想我也可以杀人。可唯独没有闲工夫去应酬一个笨女人。”方馥浓笑笑,重又把目光投回自己眼前的电脑,对身后的战逸非说,“离开馆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战逸非站起身,走往浴室。

    走进去,他在里边锁上门。打开淋浴房内的花洒,然后又坐在了淋浴房外的地板上。

    微微仰脸,望着洁白素雅的瓷砖,战逸非开始反省。自打十七岁认识严钦,他花了十年时间成为了一个与他相似的纨绔,不学无术,醉生梦死。奇怪的是他本该痛恨方馥浓挟私而来,不怀好意地接近自己,讨好自己,蛊惑自己。

    可现在却只感到后悔。

    勿负良辰,可自己居然把整整十年浪费在追逐女人与名车上。

    他用淋浴的水声掩饰掉哭泣的声音。

    这个男人在他不可企及的地方,觅雅的确太小了。

    展馆里再次出现了主办方的背景音,与上次介绍六位明星一同登场截然不同,这次那个磁性的男音让大伙儿去二号馆上厕所。

    摆明是蓄意破坏,可由于监控镜头里什么都没留下,又没有展商前来报告失窃。于是,也只好让这无头冤案不了了之。

    说是大半天能修好还是方馥浓高估了国企的办事效率,自来水公司的人姗姗来迟,来了以后又说这事儿该归物业管,双方扯皮半晌,直到闭馆前都没把管道修好。

    临近闭馆的时候,展位附近人流少了,又是极度忙碌的一天,觅雅的员工却都很兴奋,看得到不断涌入二号馆的人群,也就看得到合作的希望。

    方馥浓把宋东坡也请到了觅雅的展位上,不能大张旗鼓地就在这里为工厂找客户,但这个地方遍地都是商机。方馥浓递给了宋东坡一打名片,对他说,这个场馆中本来就有几家专做oem的企业,自己特意让几位礼仪关注了看似对那些企业感兴趣、甚至主动与之攀谈的观展商,每一个都主动上前索要了名片。

    这些名片上的姓名就是绝对的潜在客户,而如何销售成功,就看他老宋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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